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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家庭负债水平放量走高,既引发了会大面积违约的担忧,更让人们对作为美国经济最重要支柱的消费所具有的后续张力产生疑问。
在过去两年分别净增1.02万亿美元和1.3万亿美元的基础上,美国家庭部门的债务规模今年以来继续快速增长。纽约联储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前三个月,美国家庭负债增加了近1500亿美元,环比增加0.9个百分点,债务总量余额达到17.05万亿美元,相比新冠疫情前增加了约2.9万亿美元,同时在历史上首次突破17万亿美元。美国家庭负债水平放量走高,既引发了会大面积违约的担忧,更让人们对作为美国经济最重要支柱的消费所具有的后续张力产生疑问。
家庭负债的不同视角观测
债务因借款而成。从大类上分,美国家庭部门的债务分为抵押贷款和消费者信贷,前者主要是住房抵押贷款,后者指向的是个人中短期贷款,二者之和占家庭总负债的90%。截至3月底,住房抵押贷款占美国家庭债务总规模之比约73%,汽车贷款占比为9.1%,学生贷款占比为9.4%,信用卡贷款占比为5.8%,其他债务的占比约为3%。
数据虽然显示住房抵押贷款依然是美国家庭债务的最主要贡献者,但完全不同于以往该类贷款债务表现为持续地净增长,一季度的贷款总额却比2022年第四季度少35%,同比降幅更是高达62%,与此对应的是,一季度住房抵押贷款环比仅增长0.1%,尤其是再融资住房抵押贷款更是创下了2014年第二季度以来的新低,环比与同比分别大幅收缩35%和62%,表明美国消费者的房屋按揭贷款需求锐减,而这种结果完全是美联储过去一年中10次升息引起的住房抵押贷款成本剧增所致。按照房利美估算的数据,受到美联储共计500个基点加息的影响,美国30年期按揭贷款利率从2021年1月的2.65%升至了目前的6.4%,住房抵押申请贷款余额在2021年第二季度达到1.22万亿美元的巅峰后持续回落,直至跌至今年第一季度的1210亿美元。
与住房贷款的减速不同,第一季度的学生贷款余额却绝对增加了90亿美元,贷款总量升至1.6万亿美元。与此同时,第一季美国乘用车卖出359万辆,同比增长7.5%,但车贷利率上升到7%这一15年来的最高,对应的汽车贷款增加100亿美元至1.56万亿美元。值得关注的是,虽然信用卡贷款在今年第一季度仅环比增加40亿美元至9900亿美元,但却冲破了新冠疫情前所创下的9270亿美元的最高纪录。美国金融服务网站发布的数据显示,美国信用卡的年利率已达20.4%,为该网站记录的历史最高水平,同时背负信用卡债务的美国人增至46%,高于一年前的39%。结构性特征反映出的是美国家庭负债的宏观概貌,而分布性特征更能清晰地展示家庭部门债务的微观体貌。统计数据显示,户主年龄在35~55岁的美国家庭成为负债最大的群组。
作为一个官方观测指标,美联储常用家庭债务偿付比率(DSR)和财务偿付比率(FOR)来衡量美国家庭债务负担程度,这两个指标主要反映家庭债务偿还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其中FOR是在DSR的基础上将与家庭债务相关的住房租金、住房保险、财产税支付等支出都作为家庭债务负担的一部分,结果发现,美国家庭债务呈现稳定增长趋势,DSR由2010年的11.9%升至目前的15.4%,FOR也呈现相同的增长趋势,尤其是住房拥有者的FOR的上升斜率更为陡峭。另外,不同收入、年龄阶层的债务偿付比率有所不同,从收入结构看,中等收入家庭的债务负担最重,处于收入百位数40%~80%之间的家庭SDR最高,收入最高的10%家庭SDR最低;从年龄结构看,户主年龄小于35岁的年轻家庭债务偿还负担最大,这主要与年轻家庭的消费需求旺盛、家庭债务较多和收入水平较低等直接相关,而随着户主年龄的增大,家庭的债务偿付比率呈不断下降趋势。
综上所述,从时间纵轴看,美国家庭负债呈持续上升状态并登至目前的最高位置;从空间横轴看,美国绝大部分家庭都背负着不同的债务额度;从生命周期看,除大年组之外,18岁以上的几乎所有年龄人群都存在负债并呈上升趋势。按照债务余额总量,目前一个典型的美国家庭的债务总额为14.3万美元,同时美联社与芝加哥大学全国民意研究中心的一项最新民意调查发现,超过65%的美国成年人有债务,35%的美国成年人报告说家庭债务比一年前更高。伴随着债务额度的上升以及负债面积的扩大,家庭财务不安全状况也在提升。美联储日前公布的《年度家庭经济和决策调查》报告涉及全美超过1.1万名成年人及家人,样本结果显示,感觉财务上还算安全的成年美国人数量降至2016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而手头有400美元的现金或等价物支付可能发生意外的人群比重至一季度末同比降低了5个百分点,另外,在受访人群中,有超40%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还清欠款,甚至有25%的人预计自己到死都在还债。
客观看待债务量与消费的关系
从现实观察,新冠疫情期间,美国政府推出了6万亿美元财政刺激,其中直接面向家庭发放了三轮现金补贴,由此形成了总量约2.4万亿美元的超额储蓄,而数据显示,自2021年8月起超储就不断下降,至目前只有7400亿美元,家庭储蓄率也从疫情中的8%沉降到了目前的4.5%,原因是许多家庭将超额储蓄投到了消费,尤其是服务类消费,由此支撑美国消费在2021年就提前恢复到疫前水平,去年的商品消费平均增速达到8%,而服务消费平均增速更是高达18%。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许多家庭的超额储蓄已所剩无几,但一季度美国家庭消费支出年增长率却达到了3.7%,环比增长0.9%,表明许多人基于收入甚至借债的消费偏好并没有递减,同时也说明家庭债务规模扩张之下消费支出并未受到增量抑制。
对于美国来说,虽然支撑消费韧性的是债务扩张,但其实背后最厚实的支撑力量源于收入的增长,即在储蓄偏好十分低弱的前提下,如果收入足以覆盖债务成本或者收入的增幅跑赢债务的增幅,消费扩张的持续性可以得到较好的维系。长期看,过去10年美国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幅约为13.4%,家庭债务增幅为11.9%,收入增速微超债务增速;短期看,今年前四个月私人部门的时薪增幅分别达到了3.97%、2.3%、4.24%和5.5%,环比显著跑赢家庭部门的债务增速。另外,美国劳动力市场新增就业已连续12个月超过40万个,3.%的失业率处在半个世纪以来的最低水平,劳动参与率升至过去两年的最高水位,表明更多的人群正在进入劳动市场,并对后续总体收入增长形成支撑,进而对消费构成接续动能。
进一步需要明确的是,个人收入(主要指工薪收入)的增长只是支持家庭债务扩张与消费支出增长的直接力量,而家庭资产更可视为一种十分牢靠的重要基垫。数据显示,10年前美国家庭净资产才59.7万亿美元,2022年末则增至142.5万亿美元,增幅达到139%,而在美国居民家庭的资产结构中,房产价值为43.5万亿美元,股票市值39.42万亿美元,银行存款18.2万亿美元,债券市值9.6万亿美元,耐用消费品价值7.68万亿美元。今年以来,美联储基准利率继续提升,美国成屋价格中值明显上移,标普500与纳斯达克分别录得近10%与超20%的增幅,表明美国家庭资产规模实现了继续增长。对于居民家庭而言,拥有不错的资产规模尤其是日益改良的流动性资产,无疑可以为其释放出支持借债的背书力量以及在此基础上扩充消费的长期动能,同时提高居民未来生存的安全保障度,减少预防性储蓄,拉长消费预期。
再看违约率。虽然一季度家庭债务违约的比例有所上升,但环比仅上升了0.2个百分点,而且近3%的违约率也没有脱离运行中枢,与此对应,因屋主付不起住房抵押贷款而遭法拍的房屋数量处在历史低位,信用卡拖欠率也仅环比上升了0.6个百分点,汽车贷款的拖欠率仅上升了0.2个百分点,而学生贷款的债务拖欠率则同比下降0.11个百分点,因此,总体来看,美国家庭债务的违约情势较为稳定,而这种状况也足以表明许多家庭的良好信用并没有遭到破坏,依旧可以进行债务融资,同时也说明收入与负债之间不存在过大的缺口,债务与消费之间也保持着较好的平衡,举债消费链条依然具有一定韧性。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虽然美国家庭债务与消费之间总体上保持着相同的运动方向,但处于不同的经济周期活动阶段,家庭债务对消费增长的效用却有所不同。经济繁荣时期,经济增长会带来家庭收入的增长,家庭消费与收入的缺口逐步缩小,从而降低家庭的债务融资需求,使得消费与收入的同步性变强,而与债务的同步性变弱,此时家庭部门增加或者缩减债务规模对消费支出的影响并不显著,或者说消费对家庭债务的波动并不敏感;经济低增长或者衰弱时期,家庭收入增长放缓甚至减少,远不能满足消费支出的需求,家庭债务成为消费支出的重要来源,此时,家庭债务融资能够促进消费的增长,减缓经济衰退的步伐。对比观察,时下的美国经济正处于后一种状态,因此家庭债务与消费增长之间存在着较大程度的正向关联,债务增长引致消费扩张的价值逻辑依然有效。不过,任何形式的债务都不可以无边扩界并永远系着安全带。15年前的全球金融危机就是住房抵押贷款的野蛮增长驱动美国家庭债务收入比登上109.95%的峰值以及债务资产比在历史上首次突破20%所致。鉴往知来,同类的危险结果不能不防。
(作者系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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